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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简亓\亓我】停表错觉(完)

各位晚上好,本篇无感情线,可能比较沉重,甜食爱好者谨慎阅读。另外,请多多关注身边的抑郁患者,除专业心理医生的建议外,你的陪伴是最有效的治疗。

感觉黄小岛的《烟火》这首歌很适合简亓 可以去听听哦

00

 

  停表错觉:当人的眼睛刚刚完成一个快速运动时,感知到的时间会向过去稍微跳一小段,跳到眼睛完成运动之前那个时间。言之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你会觉得比真正的时间要更长。

 

01

 

  雾太重了。

 

  冬天的早晨对于上班的小白领来说太残忍。不论是拥挤的地铁,嘈杂的人声还是冰冷的空气,都太残忍了。

 

  找了半天门禁卡,后边的人不耐烦地挤开我刷了卡去摁电梯。

 

  我侧过身让后面的人先行刷卡。

 

  对方愣了一下,我抬头接触到一个冰冰冷冷的眼神。

 

  简亓瞬间换上微笑越过我:“早上好。”,机器发出嘀的一声。他背着电脑包径直进了电梯。

 

 

 

  办公室里人大多到位,悉悉索索的,但没人说话。每天都是这样的工作氛围,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机械的只是为了上班而上班的上班,偶尔搭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才是如今上班族的真实写照。

 

  网上怎么说的来着,同事只是一起搬砖的“砖友”罢了,起初对于这种说法我不置可否。

 

  我隔着工位之间的磨砂玻璃看向窗外,正巧看见窗户边的简亓微笑接过前台送来的报纸信件。

 

  这位砖友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性格,刚进公司我正好被安排对接的是他,所有的工程文件、数据必定经过他审查之后才能发出。他礼貌有加,平日见人倒是含着笑的,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,但从不拖泥带水,工作上的交流都很少,能省则省。

 

  不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力派,优秀到令人发指的专业实力。他们工程师那一套我是不懂的,可只要把他往现场一请,问题基本上都能得到妥善解决。

 

  好歹相处了大半年,简亓还是老样子,朋友圈依旧是分享些充话费送红包之类的系统连接。逢年过节能收到他的群发祝福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知足的事情了。

 

  回过神来,我似乎看见简亓玻璃后审视我的目光,下一秒去瞥一眼,他又好像在发呆。

 

 

 

  临近中午,财务主管进来发了一通火。说是报表数据对不上,之后的全部重新做。然后摔门出去。

 

  隔壁工位的小姑娘嘟嘟囔囔的骂,让审计来查,有本事改账没本事给人查。

 

  声音不大,但在办公室里听得很清楚,这种事在我们公司再正常不过,所有人权当不知。

 

  中午财务组集体加班。房间里气压低得让我想逃出去。

 

  我把凉掉的盒饭扔进垃圾桶起身去茶水间冲奶茶。

 

  推门看见简亓靠在吧台盯着咖啡机里滴落的咖啡出神,小小的茶水间溢满咖啡豆的香气。

 

  两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。

 

  奶茶盒里空了,我伸手去拿上面柜子里的存货。

 

  不知道是谁又把一大包开了封的糖粉放回柜子里。没注意,我手一碰,顿时撒了满头满脸。站在咖啡机旁的简亓也没能幸免,一脑袋的白色粉末。

 

  他一脸不知所措站在原地,我赶紧帮他把前襟的糖粉拍打下来。

 

“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我一张嘴说话,就能尝到甜味。

 

  震惊之余我竟觉得有些想笑,剩下想表达歉意的话到了嘴边竟带着一丝笑意。

 

  简亓惊异的看了我一眼,手上还在急急忙忙整理衣服随后递给我一小叠纸巾,笑着说:“我不碍事的,你也擦擦吧。”

 

  我这才想起我也好不到哪去,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扑进卫生间。

 

  等到整理完毕坐定下来,才发现简亓早已去叫了阿姨把茶水间整理好了。

 

  我往窗户边看去,简亓坐在工位上,手边放了杯咖啡,滑鼠在他的手指下滑来滑去,那认真的表情百分之百是在看图纸。

 

  其实,简亓除去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,外表还是很讨姑娘喜欢,颀长的身材和婉转缱绻的眼睛正是时下女孩儿喜欢的,跟我们公司其他同行来比,衣品不说时尚,至少是整洁清爽。无奈他那股子油抹布似的性格吓跑了不少姑娘。

 

  油抹布,顾名思义,就是点不燃也打不湿的油抹布。

 

  女孩儿们爱他的幽默绅士,却害怕他骨头深处的冷漠。

 

  他的左肩还有一小片白色的痕迹,应该是糖粉没弄干净。

 

  到底要不要提醒他呢?

 

  一个同事经过他身边正好看见,拍拍他指了指那块白色的印记。简亓回过头,轻轻把糖粉拍掉了。

 

  我看着他的动作,嘴里还在回味糖粉的甜味。

 

 

02

 

  周五财务加班。

 

  填充了一整天二氧化碳的房间闷闷的,玻璃上的水汽模模糊糊。

 

简亓不急不缓的收拾好背包,五点刚过就起身走人。办公室里的人早知道这人从来不加班,部长不爱管他,说简亓这种不搞花花东西的工程师才是工程师。他手下的同事给他打声招呼“简工,就走了啊“,他回个笑”走了啊“。

 

冬天的天黑得特别快。

 

下面的小姑娘吃不消,到八点多做得差不多我就让她们回去了。

 

不一会儿,我听见前台传来电梯声。估计是哪个小姑娘忘拿东西了。

 

简亓提着一个大箱子回到工位上,开灯。

 

原来是他。我抻着头看他在干什么。

 

裁纸刀划过塑料包装,简亓把填充物拿出来,最后捧出一个框架和零件。

 

不是从来不加班的吗?

 

我弄好手头的工作,看见简亓还在那里核对图纸,打算去趟卫生间回来就走人。

 

刚出卫生间我就看见简亓正准备按电梯,我赶紧喊了一声:“等一下,我拿个包,马上来!”

 

简亓回头答应了一声,径自进了电梯。

 

匆匆忙忙拿了东西冲过去,看见简亓站在电梯里,手指摁住开门键。我急忙进去,说了句:“谢谢。“

 

电梯里的沉默很可怕。

 

我转头瞥他一眼,他带着一贯的笑容说:“这么晚啊,我都没看见你呢。“

 

“唉,都一样都一样。“我说。

 

又是可怕的沉默。

 

好在电梯这时候开了,我先他一步跨出去:“刚才弄什么呢?“

 

“嗯……新来的仪器,我来核对一下……”他跟在我身后出来。

 

室外的冷风凉飕飕的灌进怀里,和身后的人一样冰冷。

 

我们同路,一直到地铁站。我深信简亓这会儿并不想和我同路,只是碍于同事情面不想明显地甩开我罢了。

 

此时的地铁依旧是下班高峰期,我被挤在门口出不了气。简亓倒是格外淡定,选了一根柱子绝不松手。

 

下一站是个中转站,无数人下去又上来一拨。

 

有人大喊“别挤了!”

 

我跟着往里面挪,人流突然一动,简亓被挤到我面前,他下意识双手用力撑住我身后的门板努力形成一个小圈子,尽量不碰到我。

 

一瞬间有种呼吸停滞的错觉。

 

又有一拨人穿过,他撑不住,手臂打弯,下巴一下子磕在我的额头上。

 

我把脸转过去,他领口里散发的洗衣粉的味道凉凉的,熏得我脸红。

 

“不好意思……”简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清晰可闻。

 

我赶紧回道:“没事没事,人怪多的。”

 

突然,简亓手机响了,他红着脸去摁apple watch,手忙脚乱的,不知怎么的把来电给挂了。我看着他动作,硅胶表带严丝合缝的贴在白净的手腕上,再往上,是衬衣袖口。

 

袖口的下面红红一片,像有伤。

 

我想努力看清楚一点,他却伸手把袖口拉下来,再抻了抻背包的背带。抬头看简亓的脸,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。

 

不知道怎么的,我又回想起那天糖粉的味道,嘴里回甘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03

 

月末,乙方请我们公司财务部外加中层干部去当地实地考察,美其名曰考察,实际不过是变相“行贿”。这些年建筑业一片繁荣,殊不知起来一个大企业要倒下去多少小公司,所幸身为甲方的我们没吃过这苦头。

 

这次财务部全军出动,因为临时出现场任务,只派了两个构造工程师。

 

我把出行人员名单拿过来,赫然看见简亓的名字。匪夷所思,这种活动放在以前他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。

 

乙方定的一个五星级温泉酒店,三天两夜,食宿全包。格子间的小姑娘听说后纷纷讨论要带什么泳衣。

 

出发当晚我才想起来收拾东西,早上耽误些时间,到达集合地点时大家都已经上了车。我忐忑地上车,在一片水灵灵的姑娘中找空位。

 

最后一个空位旁坐着简亓。

 

我挤进去靠窗坐下,疑惑道:“你们部门李工呢?”

 

他弯着眼睛朝后看了一眼,耸耸肩。

 

回头小李正坐在我熟识的姑娘旁,忙上忙下,端茶送水,好生伺候着。敢情是办公室恋情啊!

我讪讪地回身坐好,心想小李这波操作够骚。

 

简亓伸手帮我把背包放上去,抱怨道:“太没人性了。“

 

我连忙递过去,同时表示了感谢。“人家那是妇女之友,好不容易放松一下,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啦。“

 

才上客车不久,随行人员就开始像导游一样活络气氛。一会儿介绍目的地当地的特色,一会儿说笑话。一车办公室坐到屁股疼的人哪经得起这样逗,哪怕觉得不好笑,也权当发泄一样大笑出声。

 

气氛渐渐活络起来,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事都能搭上两句话。以小李为中心,那片最为活跃。姑娘们难得凑在一起,纷纷自拍吃零食,不亦乐乎。

 

我刚被小李一个段子逗得前俯后仰,余光一瞥简亓,他脸上竟然带了一丝笑意。浅浅的,嘴角牵动着脸部肌肉绽放出一个柔和的线条。

 

看到他笑,我就觉得这个笑话更好笑了。你看,平时挺正经一人都笑了,这段子得多好笑啊。我收不住脸上的表情,往自己腿上拍了一把,发出“啪“的一声,简亓咧开嘴把脸转向窗外。冬日久违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,像光斑划过丝绸。

 

路程过半,大家也都累了,不再吵闹各自睡觉,听音乐。

 

我把耳机插上,睡了一会儿。

 

天气很好,我在梦里感觉像回到学生时期的秋游,云很高,简亓穿着白色衬衣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,空气里全是洗衣粉的味道。我把脸贴在草地上,用力闻,连草地都是他身上的味道。

 

最后我被导游的大喇叭弄醒了。

 

睁眼愣了很久,我没敢动。

 

似乎我就这样埋在简亓的肩膀上睡了不知多久。

 

维持着醒来时的动作,我盯着他表带以上的皮肤出神。

 

一道道褐色的,结痂的疤痕,看上去是用刀造成的伤口,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他还算白的皮肤上。

 

是他自己弄的吗?

 

我装作迷迷糊糊刚醒的样子坐起来,他活动胳膊调整一下坐姿淡淡提醒道:“快到了。“

 

“嗯……“我边喝水边悄悄看他手臂上的伤。

 

又被他警惕地拉下袖口。

 

 

当地的小景点确实不错,大片竹林在风的吹动下摇摆,远看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泛起阵阵波涛,“竹海”因此得名。高处风很大,简亓站在围栏旁不知是在看什么。

 

我举起相机给他的背影拍了一张,正好有拍照的同事叫他让一让,快门记录了他回头的瞬间。

 

取景框里的他兜帽上的绳子被风吹得乱飞,鼻头泛红,眼睛看向镜头外的别处。简亓的身后是一片莹莹的绿色,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透。我有种下一秒他就要变透明的错觉。

 

我走过去把相机递给他:“给我也拍一张吧。”

 

他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接过来,半弯双腿,眼睛靠近相机。

 

半晌,简亓放下相机,用下巴指挥我:“你再往右边站一点。对,下巴收一点。别动啊,再多换几个动作。”

 

拍出来效果不错。“简工,你技术不错嘛……”我小心翼翼送上夸奖。“你看,我刚给你拍的。”我把刚才的照片调给他看。

 

“是不是很好看,构图是不是完美?”

 

“你技术也不赖。“他给出一个短促的回应。

 

“回头发你啊。”

 

“好勒。”

 

简亓露出一个还算有点温度的笑,继续帮我拎着背包。

 

我伸手示意他把包给我,他没动:“没事儿,你们玩儿吧。“

 

 

 

晚饭过后,大家商量一起泡温泉。先回房间换衣服再下去泡,换到一半接待人员来敲门,说是他们总经理让送来的特产。

 

手笔不小,每人两套淡水珍珠首饰加几盒特产人参,另外一些小东西就不说了,零零总总也挺多的。大家相互张罗着来我房间把特产拿回去,最后剩下几套没人来领,我才想起简亓回来后连晚饭都没下去吃。

 

我提着东西去他房间。

 

敲门,没人应。我说让他出来拿东西。过了一会儿门开了。

 

简亓带着笑,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袋子:“还想待会儿去拿的,麻烦你了啊。“

 

他的眼眶发红,睫毛濡湿,脸色不大好,整个身体掩在门后。

 

我抬头看他的脸,他却别过头,作势要关门。

 

“等一下。”我把门抵住,问:“简亓,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?”他手上的力道顿时放松些,表情更加阴郁。

 

“我的意思是,你是不是有话想说?”

 

简亓强行把门关上了。

 

他的脸,他的表情,他的神态,让我想到一个人。

 

我的远房表姐,一个性格不愠不火还算开朗的女孩儿。突然在某个夜里从十三楼纵身一跃,从此关于她的事情提起也只是无尽的心酸。我依稀记得她清瘦的面容和笑眼里偶尔露出来的忧郁,据说送去医院时,家人才发现她身上全是自残留下的伤痕。

 

从那之后我自己也了解了一些关于抑郁的资料,一方面是因为表姐,其实更多的只是好奇。

 

“你们看到的那个微笑的背后,是认为自己已经无药可救的绝望。”

 

基于他的伤,我怀疑简亓本身就是一名抑郁症患者。但如果不是呢,毕竟像他这样生性薄凉的人,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呢?退一万步,我只是他的同事,“砖友”而已,这未免太唐突了。

 

“我想说……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,我随时都在,嗯。”我隔着门对他说。

 

还没往回走两步,门突然一下子被打开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4

 

屋子里很黑。

 

浴室里面似乎有水汽,整个房间里有湿漉漉的味道。

 

简亓开门后就径自回到床上坐着,台灯的光打过来,在墙壁上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,像一条巨大的黑狗。

 

屋里弥漫着沉默,我想去把窗帘拉开,又怕惊扰了简亓。

 

“你没事儿吧?”我问。

 

简亓精瘦的身体在被子中央形成一个尖利的锐角,他好半天回答道:“我能有什么事。”语调带着刻意的上扬。

 

“你不去泡温泉吗?”我问道,顺便把地上杂乱的垃圾桶收拾好,里面滚出来几个粘着污渍的纸团。

 

“不想去。”

 

“对了,你饿吗?你都没下去吃饭。”

 

他动了动,终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再吭声。

 

下楼去拜托餐厅打包了几个家常菜,再上来的时候简亓已经清清爽爽收拾好房间,窗户也被打开来透气。二十分钟前这个房间里阴郁的气氛不复存在,亮亮堂堂,仿佛刚才我只是表盘上走错一格的秒针,进入了错误的时空。

 

简亓只吃了一点小菜,稍微有点油腻的碰都没碰。

 

我提议等下人少了可以去温泉池里泡一泡:“冬天总是这样的,寒冷让人心情不好。”然后附加一个嬉皮笑脸:“不泡白不泡,五星级的温泉酒店诶。”

 

他突然笑出声来,沉默良久,他声同蚊吟:“你没必要这样的。”

 

 

 

不过最后他还是跟着我下去了。

 

此时人很少,诺大的池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。

 

简亓坐在池里一角,沙滩裤随着水摆动。他光着上半身,手臂上的伤痕和其他地方光洁的皮肤格格不入。

 

我装作才看见,故作惊讶:”你,你手臂怎么啦?!“

 

他倒是不在意,说道:“你应该知道啊,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“

 

我被他噎得噤声。

“我真的不是刻意想要打听你的情况,但是,我能看出来你目前状态不大好。”我表态,“无关病情。”
 

这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,简亓却看起来心情很好,大有一种“不就是抑郁症嘛”的姿态,淡然得让人心惊。

 

我用手拨弄远处的落花,问他:“你看过医生了吗?“

 

“你是说外科医生还是心理医生?“他反问。

 

“心理医生。“

 

他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,闭上眼睛:“嗯。一小时三百块,我治了至少五个疗程。“他睁眼看向我:”浪费我至少五位数的存款。“

 

微笑抑郁是一种非典型的抑郁表现形式,他们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很开心,甚至很有幽默感,但在微笑和乐观的面具背后,却充满了无价值、残缺和绝望感。

 

“你自己找过原因吗?”刚问出口,我就想打自己,什么傻逼问题。

 

简亓说:“没有原因吧,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。”

 

“我开心的时候很开心,不开心的时候也非常不开心。但给自己两下会舒服点。”

 

“其实没什么的,我挺好的,至少现在,”

 

“至少现在我还没死。”

 

我讲不出话来,盯着他的裤管下大腿的伤发愣。简亓把裤管捂住:“你别看了……”他眼睛湿漉漉的,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。“你再看我就不和你说了,我看你懂这方面才理你好嘛。”

 

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想象,这样一个看起来独立,高薪,有点小幽默,步入社会有些时日的成年男性会因抑郁症的折磨而自虐。他的人缘并不差,也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,可抑郁症这条黑狗却找上了他。

 

我说:“如果你需要的话,我随时在。”

 

他突然笑了,脸被蒸得发红,不知道是太热还是因为不好意思。

 

“这句话我听过很多遍,不过还是谢了。”简亓说,他突然指向天空:“你看,月亮出来了。”

 

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漆黑的天幕上挂着半轮明月,清辉皎洁。

 

很多年以后我再没见过如此清亮的月光,回忆里的这轮明月并不真实,也许是看月亮的人给它平添了一丝冰凉吧。

 

简亓看着月亮,像在安慰自己,轻轻地说:“其实我挺好的。真的。“

 

 

深夜聊天的后果是没赶上大家的计划,隔壁同事敲了半天门我也没能起来。最后给我发了条微信,一车人就这么喜气洋洋出发去农家乐了。

 

我给简亓发信息:你在哪?

 

一会儿他回复:房间。

 

我收拾好去他房间找他,简亓倒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坐在那看图纸。

 

“天哪,你竟然在工作?你几点起的?你不累吗?“我匪夷所思。”简亓,你熬夜都没有黑眼圈的!“

 

简亓狡黠地笑了一声:“习惯了。“然后指指一边的桌子:“吃点儿吧你。”

 

他看起来起得很早,还出去吃了个早餐,但也没跟大伙儿去农家乐。

 

昨晚我查资料查了一通宵。虽然抑郁症发作大多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自愈,但是有些可能会发展为慢性,所以治疗还是非常重要的。而简亓现在这个云淡风轻的状态让我心里发毛,这种淡然说明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情绪的波动。

 

不过抑郁症是可以治疗(treatable)并且也可治愈的(curable),简亓是个有分寸的人,我相信,他不会放弃自己。

 

  磨磨蹭蹭一会儿,我俩下楼去不远的水库看农民打渔。

 

  水库望不到边,几条小船悠悠浮在水面,阳光穿过薄雾刺进水里,不过水很浑浊,看不到水下。我们四处拍照,玩了会就到旁边的小店里买饮料喝。

 

  简亓含着吸管,一下一下嘬玻璃瓶里的汽水,眼神跟着我手机金属面倒映在墙上的光斑走。

 

  我摇晃一下手机,光斑就动一下,他像一只猫,懒懒地窝在竹椅上,眼睛跟不上光斑的速度才发现我在逗他,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。

 

  一整天简亓的心情都看起来不错,至少昨天他房间里那股阴桀不复存在。他还在小店买了个玩具陀螺,在一块没人的平地上一抽就是一下午。

 

  大冬天的他抽得汗都下来了,额头上亮晶晶的,冲我喊:“别拍啦!自拍个没完!”

 

  “你想自拍就直说。”我走过去。

 

他正好站起来,看着我的手机屏幕,在下午的阳光里留下一个汗津津的笑脸。

 

 

 

05

 

天气预报说明天要变天。

 

晚上就开始下雨,我从窗户往下看,温泉池已经关闭,除了山庄里的路灯还亮着,外面黑黢黢的。

 

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,凌晨醒来上厕所,外面飘起鹅毛大雪,地上已经积起一层薄雪。

 

回程出发时,我看见简亓戴着兜帽坐在原来的位置,我像来时那样坐在他身边。他脑袋靠着玻璃,双眼轻阖,像在补觉。

 

车厢里吵吵闹闹,箱子磕碰在行李架上的声音很刺耳。简亓就像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真空罩里,安安静静的呼气、吸气。

 

我敲敲“玻璃罩”:“没休息好?”

 

他闭着眼,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点点头。

 

客车行驶在结冰的路面,摇摇晃晃的,天气一变,大家回程的兴致也比较低落,几乎没什么人说话。

 

当我看见简亓手臂上的新伤延伸到手腕的时候,就知道他可绝对不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。

 

“你还好吗?”我递过去热咖啡。

 

简亓睁眼,眼珠子黑黢黢的,嘴角扯出一个轻快的笑:“我感觉好多了。”然后把脸转向玻璃。

 

我去握他的手,冰凉,想塞热咖啡给他暖暖,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,揣进兜里。我顿时感觉自己被简亓推出了真空罩外,换句话说,我根本还没进入过他的真空罩。

 

突然嘴里发甜,我忍不住喝口咖啡。

 

 

 

06

 

我觉得在山庄的那几天可能是一个梦。

 

坐在窗户边的简亓照常跟同事正常社交,咖啡佐数据,交接文档还是一脸笑容。抑郁症?不存在的。

 

上面下来文件,需要出现场。这次换简亓和小李出去,两人上午出发,还没到中午就出事儿了。

 

简亓把腿磕坏了。

 

现场说要爬高,简亓二话没说背着装备就上。本来测数据的过程一切顺利,中途鞋子打滑整个人掉了下来,幸好安全绳好好挂着,人荡在空中正好磕到一块突出的水泥板,腿折了。据说高空只有他一人,没法上去援救,只能自己硬撑着靠备用安全绳下来。

  小李的描述听得人心惊肉跳,我甚至觉得简亓那会可能不是脚滑……

 

  部门组织了人去医院看他,被他婉言谢绝,说是已经出院了现在在家里休养,到时候直接去医院卸石膏就行。

 

  公司里按照工伤标准的赔偿很快下来,还给放了俩月大假。

 

  眼看着天气又要变,加上受伤,我担心简亓又出什么问题鼓起勇气给他发了条消息。

 

  “大家给你买了花篮和水果,也没去看你,要不我去看看你?”

 

  过会儿简亓回了个地址。

 

 

  在他楼下水果店买了水果和保健品提上去,我又让花店给包了一束百合。

 

  显然是做过准备了,来开门的简亓神清气爽,右腿登着石膏,看见我大包小包的样子,嘴上客气:“啧,怪破费的。”

 

  “公费拨款。”我进门把东西放好。客厅里很干净,素色的装修,嗯,果然是简亓的风格。突然有些后悔买了百合,这么清冷的房间应该插些颜色鲜艳的花才好。

 

  简亓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挪过来,动作滑稽:“你吃了吗?”

 

 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简亓依旧是看他的数据,图纸。

 

  我要是会做饭就好了,这会儿给他露一手,说不定爱上我的手艺他的抑郁症就好了呢,我边削苹果边想。

 

  一不留神,水果刀划了一下手指,我嘶一声。简亓回过头想站起来,最后还是口头说了一句:“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创可贴。”

 

  抽屉里创可贴,绷带,碘酒还有各种各样的止血药物一应俱全。

 

  看似是个生活精致的人,事实却让我触目惊心。

 

  抑郁症患者需要陪伴,而每一次自虐过后能抚平肉体创伤的只有这些冷冰冰的东西。可是心里的伤口呢?

 

  “你父母呢?”我随口一问。

 

  他头都没抬一下:“去世很久了。“

 

  “哦,不好意思。“

 

  简亓的办公椅滴溜溜转过来,清清淡淡地解释:“没关系,他们很早就走了,我不会因为这些事伤心。“

 

  “那你会因为什么事情伤心呢?“

 

  简亓一下子怔住了。

 

  钟表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,我下意识的去看挂钟上走动的秒针,一瞬间秒针停下了,过完粘稠的一秒它又继续走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07

 

  如果不是那天去探望简亓,我永远无法想象抑郁症患者的世界有多绝望。

 

  在简亓沉默之后空气安静了很久,直到外卖打破这份安静。

 

  我把披萨盒放在他面前,他说:“我不饿。”

 

  “好歹吃一片。”他很瘦,蝴蝶骨能透过T恤显现出来。

 

  我撕下一片披萨递给他,他摇头 ,我不识好歹地继续,却被突然恼怒的他打掉。

 

  仅仅是非常愤怒地打掉了那片披萨,紧接着简亓眼眶泛红,克制着声音说:“你别管我了。”他的攻击性仅对于那片披萨有作用,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眼泪。

 

  你看,抑郁者从来不伤害任何人,他们只伤害自己。

 

  我确实被突然掉眼泪的他吓到,窗外一声惊雷,暴雨将至。

 

  简亓面朝墙壁安静了一会儿,说:“你走吧,我想一个人呆会。“

 

  随后起身快速地进了卧室。

 

  站在客厅里的我手足无措,后悔强行让他做不想做的事而引爆他的情绪。

 

 

  几分钟过后我去敲卧室的门。

 

  门猛地被打开。

 

  简亓含着眼泪,表情阴桀又迷茫,赤着脚颓然的立着,居家服的左臂有血。

 

  我撸开他的袖子。

 

 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,简亓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残。

 

  “你怕了吗?“他从嗓子里憋出一句话,脸上的肌肉耸动着,和那个下午玩陀螺的他简直不是一个人,潮湿的眼睛仿佛要下起另一场暴雨。”怕就别再管我了……“

 

  我抱住他大声说:“我不怕,我没有在怕。“

 

  屋内暖气很足,但简亓僵硬的躯体很凉,他在我的头顶发出一声悲鸣随后大声绝望地哭出声。我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说没事了,没事了。眼泪滴滴答答的从我的脖子滑进领口,此时的简亓像一头困境里的小兽,在哭声里四处寻找出口,最后撞上抑郁的牢笼。

 

  足足哭了有半小时,他还在抽噎。我把他的脑袋掰过来,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,本来就没有多大的眼睛更肿了。他像个孩子一样用袖子擦眼泪,袖口上的血蹭在脸上留下褐色的痕迹。

 

  你的每一次失控都如此狼狈吗?

 

  给他拿了一盒纸巾擦脸,他肿着眼睛一瘸一拐地坐到沙发上,石膏撞击地板发出咚咚地声音。揪着头发抱着脑袋又流了一会儿眼泪,冷静过后拉开茶几下的小抽屉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口。

  他熟练地用棉签擦拭血迹,尽管消瘦的身体还在因为崩溃哭泣偶尔抽搐一下。

我忽然读懂了那天竹海边他的眼神,是想离开不能离开的绝望。

 

  简亓已经当我不存在了,任凭我站在一边。

 

  我说:“简亓,我不会不管你的。“

 

  这真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愚蠢的话。

 

他置若罔闻地撕下一片冷掉的披萨大口吃起来。

 

  “至少,你要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。“我退到玄关穿鞋,”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。“

 

 

 

 

 

08

 

  简亓在病假的两个月里似乎不想见我,电话不接,短信不回。

 

  我咨询了相关方面的心理医生和曾经的抑郁症患者,他们给出的建议都是看医生,看医生,再看医生。

 

  也许是当初给他治疗的医生没能取得简亓的信任,显然他已经很难再相信心理医生了。

 

  有资料提到随着冬季太阳照射时间的逐渐缩短,人们的大脑活动和行为方式会随之发生变化,抑郁症患者一旦负面情绪得不到有效宣泄,就往往容易走极端。

 

  我想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,先后给简亓买了颜色鲜艳的毛绒抱枕和热水袋、熏香,统统往家门前一放,发条短信让他查收就不管了。

 

  在这段与简亓相处的日子里,也可以窥见当今抑郁者的生活状况。人前可以做礼貌和善正常社交的人,私下里那些疯狂的瞬间恐怕没人想让第二个人看见。当天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简亓的爆发已经足够克制,可想而知独处时的他该有多痛苦。

  相对于帮助者来说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简亓长期的情绪反复像一个无底洞,疯狂索取安全感,却很难有回应。其实我很累了,甚至想就这样放任他去,再这样下去我都会被他拖垮。

 

  所幸年关将至,我听到了简亓的好消息。

 

  他主动联系我,说是想看看另外的心理医生。陪他去医院做了CT排除器质性因素后医生建议药物和心理干预一起来,开了普喜妙和阿普唑仑交替服用。

 

  除了药物副作用会让他呕吐之外,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
 

  第三次复诊走出医院的时候简亓手里还抱着那只土土的热水袋,破天荒的要求吃炸鸡。

 

  他坐在座位上等我把吃的端过去,边吃边骂脏话。

 

  Woc,半年不到就进了两次医院。

 

  他像一只饿坏了的小浣熊,鼓鼓的腮帮子总算有一丝血色。

 

  我伸手撸一把他的袖子:“你手怎么样?“

 

  “都是旧伤了。“他倒像当事人不是自己一样,好了伤疤忘了疼。

 

  过年之前我再三确认他的状态,如果需要我,我今年可以不回家过年,毕竟一次不回家过年在简亓的小命面前简直算不了什么。

 

  他嫌弃我婆婆妈妈,最后送我去机场的路上,还嘲笑我哭脸。整个人很轻松的样子:“唉,别皱着个脸了……不就半个月看不到我嘛……“

 

  我是真的太担心他了,说实话,我怕他死。或者说,我害怕我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。简亓是一座高楼,他的神经是构造大厦的钢筋,我在不停得往上糊水泥,企图让他再坚持一段时间。

 

  “你再这样,我又抑郁了怎么办?“简亓做出伸腿瞪眼的动作,”我跟你说,血哗哗的。“

 

  我一下子被他逗笑了,问:“那你一个人怎么办?“

 

  “嗯……“他思考半响,”去冰岛玩一圈吧,年终奖够我寻欢作乐了,嘿嘿。“

 

  在登机口简亓像老大哥一样气势很足地拍拍我的背:“去吧!“

 

  我抱住他,要他保证,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活蹦乱跳的简亓。

 

  “哎呀,你担心个什么劲?我保证拍极光给你看好不好?“他很嫌弃我在大庭广众下娘兮兮的,”好了,去吧。“

 

  “我走了。“我走向登机口,瞥见机场大厅正上方的时钟,秒针似乎暂停在原地,一秒钟被拉得很长很长,仔细去看它,它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9

 

  简亓第二天就跑路了,发条微信就飞去北欧享受他的假期。

 

  他警告我不要打扰他泡欧洲妹子,更不要像个老妈子一样突然一个电话过去。

 

  我懒得理他,过年忙得很,别纵欲过度就行。

 

  但一直到年后回来上班,都没联系上他。

 

  同事登陆他的电脑,发现开年工作要用的数据,文件已经全部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,即取即用。

 

  我突然发现自己愚蠢至极。

 

  接下来是按照程序报警,立案,登记失踪人口,上报大使馆。由于简亓独自生活很多年,没有亲戚,朋友也很少,公司只能出于负责按程序办事,最后来了个衣着斯斯文文的少年收拾他的办公桌。

 

  我过去帮男生一起收拾。他上下扫视我,大眼睛一眨一眨的:“你是他女朋友?”一口京腔倒是很悦耳。

 

  “不是,我,我是他同事。您是简工的朋友?”

 

  他似笑非笑:“朋友倒算不上,我替我姐来的。平时就见不着几面,这回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了。“

 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陶醉。我赶紧回办公桌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回给他。

 

 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很忙,忙起来就会忘记简亓还没有回来。常常在翻看照片时想起我还没有把出去玩的照片发给他,还没有陪他去下一次复诊,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自责……

 

  大使馆带来确认简亓失踪的消息时,我终于在办公室嚎啕大哭。

 

  冰岛警方在埃伊尔斯塔济的一个小旅店找到简亓最后的行踪,行李和电脑相机都在房间,人不见了。警方推断简亓在除夕夜撑着租来的小艇孤身划到挪威海附近,最终消失在茫茫大海,直接证据是旅店监控和那艘发动机号与租赁公司登记相符的小艇,一周后漂流到沿岸小渔村。

 

  简亓留在冰岛的遗物,对,可以这么说,遗物,被大使馆原封不动的寄回来。包括警方搜证时的线索,第一现场的照片和资料说明也通过邮件发回国内。

 

 这些事一直是陶醉在操持,尽管他一直强调,他是替他姐来的。按照规定,简亓的失踪虽不能认定为工伤,但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给“家属”打了一笔钱。陶醉不缺那点钱,入账的当天就捐出去了。

  我问陶醉对简亓的病是否知情。

  陶醉说:“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姐不来?他这病都多少年了,我姐那样的人都受不了,要不是家里拦着,我姐怕是也要被弄出病来。除了简亓自己,谁也逼不了他。”

  原来他已经挣扎了这么久了啊。

  “我姐说得太对了,没人能救他。”陶醉准备登机:“你也别太难过,他本身就是被抛弃过很多次的人,早就习惯了,没人有义务陪他到最后。”
 

 邮件里有小艇的照片,我看见了那只陀螺,孤零零地卧在一角,像极了无力转动,终于停下休息一会儿的简亓。

  他抛弃了这个不值钱的陀螺,正如早年丢下自己的父母和多年后无法忍受自己的恋人。简亓每次都在被人抛弃,继而变成一个小心翼翼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,最后他终于狠心了一次,这一次仅仅对自己狠心。

  我能想象简亓坐在漫天极光下把玩小陀螺的样子,他把陀螺转起来,几圈之后,陀螺停了,他也停了。

 

  我突然想起那个暖洋洋的下午,奋力抽打着陀螺的简亓,尽管再怎么努力的催促自己鞭笞自己,最终还是要停下来。

 

 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。

 

  他的病症从来没有好过,一直以来我都自以为是地扮演着怜悯者的角色,殊不知真正被怜悯的人是我。他可怜我自以为是救世主,于是假装被我救赎,其实内里在更深层次的堕落,最终可怜我圣母心性,连死都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死。

 

  我突然好想抱抱他,希望他只是变成了挪威海域的一块浮冰,不抛弃任何东西,也不被任何人所抛弃,没有情感,却能漂泊在这平庸之海,看尽冰雪世界不为人所见的每一处奇观 ​​​。

  初春的某个下午,我收到一封定时发送的匿名邮件,里面全是极光的照片,各种形态,绚丽多彩。看到最后我发觉这人还是有点良心的,至少记得住别人对他的好。

 

  那是一小行字。

 

  给你看我拍的极光。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,很温暖。希望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,心想事成。另外,忘记我吧。

 

简亓

END

 

(⚠️以上为失败案例!❌)

   如果你有抑郁倾向请及时就医 或者跟合鸟聊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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