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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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妹

  有时候我觉得人吧,期望越高,失望越大。

  记得2007年秋天,我大学毕业。在当初校招签的单位实习,待遇怎么说,薪水也就平均线吧,但是给我交六险一金,可高兴了,后来才知道不在北京买房公积金不能提出来。加班回家给家里发信息,过年不回家,机票买不起,火车票抢不上。

  在对自己最失望的时候,觉得自己混得最垃圾的时候,有一个比我还失败的人出现了。

  我是在租房的时候认识他的。

  一辆面包车上呼啦啦下来好几个人,几个精精瘦瘦的男生把那些行李箱,编织袋一个一个拖出来。

  我刚跟房东签完合同出门儿,被李振洋给撞了一下。他撅着屁股抬纸箱子,把我顶回楼道里。

  唉哟,小妹,对不起啊。

  这是李振洋跟我说过的第一句话。

  他老管女孩子叫小妹。他也这么叫我,一年到头来听得耳朵起茧,以至于在很久以后,他在综艺里管路人叫小妹,我还生了一会气。

  李振洋和他的室友们,每天清晨和我一块儿出门,夜里和我一块儿回来。单元一楼的拐角住着寒酸的两户,他偶尔会支使年纪最小的室友来我这儿借洗衣液,蹭得多了我也烦,你们是搞娱乐产业吗,未免也太苦了。

  放眼整个北京,北漂一族,谁又是甜的呢。

  那会儿还没红的时候,他就是个矛盾体,看起来贼有钱,其实没活的时候底薪还没我高。碰上有活动结束的时候穿金戴银人模狗样地和我相遇在楼道,可往往口袋里摸不出一个子儿。

  他坐在楼下的小马扎上吃炸串,吃到一半用矿泉水冲冲两根食指,chua chua两下把隐形眼镜摘了,往边上一弹,继续吃。我就研究他的卡地亚手镯子和蒂芙尼皮带子:这是什么高级货。

  什么高级货?能吃吗?整那些东西不如兜里的钱实在……嗝——再来几串魔芋吧,我减脂,这个东西好哇。小妹你吃魔芋吧,顶饿,热量低,减肥必备。

  他顶着白花花的一张脸,妆融得都差不多了,李振洋嚼得开心,嘴角快勾到耳后,乐得像只一米八八的大猫。

  后来我才知道李振洋以前的走秀的那些事,他什么衣服没穿过,什么大金戒指大金项链没戴过,所以吃穿用度这方面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吃了,反正几千块钱的t恤衫也能扔进洗衣机跟帆布鞋一起绞,脱下来的那些大镯子大戒指往茶几上一扔,爱谁谁。

  看春晚的时候,李振洋把门敲得梆梆响。

  小妹,过来喝酒么?

  一进去好几个人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地上,烫火锅,唯一一个看春晚傻乐的是那个看起来最凶的室友,据说他要上节目,在减肥。

  红的白的摆满一桌,李振洋从角落的盒子里抽了一瓶红酒,拿开瓶器开了就往马克杯里倒:给我小妹醒一瓶新的。

  我斯斯文文的意思了一下,顺便烫牛肉丸子吃,一咬溅李振洋一脖子,他惨叫一声,烫死了!进屋抹了牙膏又急匆匆出来捞毛肚,火锅的热气喷在他的大眼镜上,起一层白雾。

卜/凡/凡忍不住了伸筷子捞东西吃,被李振洋啪一下打开,你吃吃吃吃什么吃,留给我小妹! 一米九大高个被怼得把筷子含在嘴里不敢去夹,魔芋都不让我吃你让我死了算了。那头老岳用脚蹬卜/凡/凡,大过年的嘴巴注意点儿。

  哈士奇没意思反过来跟我喝酒,喝喝喝,没意思,我喝酒行了吧,大过年的,你们你们这,搞些没完没了的,我饿两天了,两天了,我昨昨晚上就吃西红柿啊我。

  李振洋也喝,歹着哪个杯里有酒就喝。透过他那大眼镜片子,他的单眼皮越看越单,眼睛越看越小,丑死了。我一巴掌打到他脸上,说:“李振洋,你长得可真好看。”

  喝喝喝。

  结果我喝到李振洋床上去了。

  被按住的时候,我呜呜呜地哭:“完了,李振洋我是不是喜欢你啊?”

  我啃啥似的啃他,往脸上亲,像一头猪拱一颗大白菜,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。拱到忘情处感觉嘴里又甜又辣的,一看,把他抹脖子上的牙膏给舔了。李振洋发出打鸣的笑声,我就把吃进去的牙膏往他嘴里舔,他又舔回来……我迷迷糊糊地想,妈,我搞到模特了。

  没有那些所谓的睡到日上三竿,惊醒再尖叫的环节。

  生物钟五点多就把我弄醒了,我在漆黑的环境里一动不敢动,边上有光溜溜的人,我知道这是谁。捱不住了我轻悄悄地坐起来,却被他反手一搂,醒了?去干嘛?

  上厕所。

  衣服都不穿上什么厕所。

  他坐起来把台灯按亮,我赶紧往他的小碎花被子里躲。倒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羞耻感,因为李振洋躺倒又继续睡觉了。

  客厅里倒着好几个,咕噜震天响。

  回来之后他正光着上半身靠在床头,伸手去够他甩在地上的大眼镜,戴上之后跟个呆子似的。我不敢看他的腹肌,白花花的,上面有个闪电形状的痕迹,更别说看被子下面的东西了。

  他认真地看我:小妹,你喜不喜欢我啊?

  我说:我喜欢你。

  他说:我也喜欢你。

  我逃命一样抱着羽绒服冲回家里。想起来手机没拿,又怂得像条狗一样回去敲门。

  李振洋开了门,拿着我的手机一抛一抛的,你跑啥?小妹,你说你跑啥。

  行吧,我不跑了。

  年中的一天,李振洋神秘兮兮跟我说,小妹,给你说个事儿。

  我月底交稿忙得脚不点地,眼睛盯着电脑屏幕:“你说。”

  李振洋那天靠在懒人沙发上小声嘀咕:说不定我就红了呢。

  具体的也不用说了,李振洋真的红了。哦不,准确的说,是木子洋红了。

  但与此同时,我也辞职了。

  几千块钱在北京除去租房我没法养活我自己,偶尔家里还得倒贴,我打算回老家进广电做编导,我妈倒是希望我在大城市再闯荡闯荡,我没那个想法了,也可以说没那个胆量。写书能赚大钱的人凤毛麟角,轮到我也得下辈子了。

  李振洋他们公司合同已经签完了,四个人不出道弄一新组合。水花不算大也不算小吧,反正年后他们回来搬家的时候都喜滋滋的。

  小妹,哥哥挣钱了,到时候给你换个地儿住,咱俩还住隔壁。

  他新漂的头发在风里飘来飘去,我进去掏了瓶护发素扔他怀里。

 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审美畸形,那会儿李振洋续头发等着做造型的时候,我喜欢他,现在他风风光光帅帅气气像只争奇斗艳的大孔雀时,倒没那么喜欢了。

  你们真信偶像出道之后不会谈恋爱?我真信,反正我们俩啥也没说,咔嚓,就跟砍了一刀似的没戏了。

  我偶尔还会记得他那天搬家临走时坐在车上给我挥手:

  小妹拜拜,冰箱里给你留了两盒魔芋丝,你记得吃。

  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 那两盒魔芋丝我翻遍冰箱也没找着,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又顺手给装回去带走了。

  过了大半年,一直到我同事给我递大纲我才知道, 李振洋在的那个组合半个月后来咱们台里录节目。

      我心虚,幸好我负责的是另一个综艺的活儿,不在一个组我就放心了。台里给安排的就是紧邻广电的某大酒店,谁知道对方一行人浩浩荡荡一下飞机往处赶,在某立交上被追车。不用想又是那帮黄牛搞副业,台里也不敢管,每次的票都是黄牛接手,票务只管往外放,你卖出去与否,盈亏自负。据说他们又被堵在七号楼外边,我拿着工作证出去给他们一个个刷门禁,纳闷咱们台啥时候能再弄个门就好了。

      硬着头皮给李振洋刷门禁的时候,他一脸茫然地原地打转,说是这儿吗?诶,别又错了。我把口罩往上拉,捏着嗓子,您这边电梯上楼。

      节目录制倒是挺顺畅,就是我挺不习惯我们老大叫他们艺名,给控制中心反馈的时候,比如谁谁几个麦,手持挂耳几个,念着烫嘴。

  我找空溜到楼下化妆间去喝粉丝给工作人员送的饮料,还有小零食我都稍微拿了一点。

  正吃得不亦乐乎,李振洋从外边一拉门就进来了。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若无其事,跟对讲机巴啦巴啦几句,诶,对,艺人补妆,对,已经到了,化妆师还没来吗我这就过来催。

  哎哎哎,别跟那装了啊,你真够了。他出声打断我。

  李振洋妆容精致,穿着时装斜斜地靠在化妆台上,小妹,你给我过来。

  我提醒他,这儿有监控。

  他才反应过来,表情懊恼一阵,又问我,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为啥不跟我说一声你走了……

  “你没看见那几个女生,喉咙都哑了,我寻思她们这场喊完要吃那个润喉……”卜/凡/凡一边甩手上的水一边推门进来。“诶,这不是……”

  我从哈士奇胳膊下面溜了。

  傍晚李振洋又飞了。

  我老大说我东西忘拿了说完给我一纸袋,上边贴了个小便利贴,写着我的名字。

  我也没带这东西来上班啊,我坐在班车上打开这袋诡异的东西。

  里面还有张便利贴,上面是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体。

  小妹,欠你的两盒魔芋丝。还有,下次别跑了。



——《小妹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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